藍山嵐煙

  我在這個菩薩戒裡的年紀算是「少女」，因為預估全體女眾的平均年齡大概是55~60歲之間，其中更有許多是頭髮花白，走路還需要人參扶的老菩薩，也很佩服這些老菩薩來這四天三夜過這麼不方便又辛苦的受戒生活，連我這『少女』都累得在心裡唉唉叫。也許老菩薩無需像我這樣上上下下爬樓梯或跪拜， 但是光是一些作息和典禮的過程就真的很辛苦啊！ 這一點真的對能來受此戒的老人感到敬佩與感動，能於此世種下菩薩種子，來世必能開花與結果，相比之下來此『受苦』個四天三夜真是太重要了，有很多老人連考慮來受戒都不願意呀。可是也很感嘆這麼老了才有機會來受戒，說修行真的已經太晚也太難，但是好在覺醒之火還是燃著，老人的心雖然僵化很難改變，但是知道有戒可守，有戒該守，還是值得站起來大聲喝采的事。也如此見到自己在年輕之時就能受戒，再度感到好福報之外，也能非常珍惜與感恩。

三百多人一同在副殿打地舖真的是奇觀，對我非常有新鮮感，又加上位子太妙，只要坐起來就能輕鬆環視全場，於是有很多機會觀察這些人。而這也是第一次和這麼多老人一同生活在一起，說真的，歎為觀止，『原來人老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的感嘆聲一直在心理響起，這不是抱怨，而是讓我見到真實的那一面，沒有修行的一般人老了就是會這樣子，沒什麼好或不好，那是個現實狀況啊！

比如說，第一個晚上，我知道大家鐵定睡不好，一整夜不時有人進出走動或是翻行李，可以體諒。這一次很意外自己很好睡，連去天南寺兩人一間都睡不好的我竟然第一天在這裡沒躺多久就熟睡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蹟！（所以這次福報好到讓我感覺恐怖啊）可是我還是睡眠不足（每天平均三小時）的原因是這些老人很恐怖，晚上都可以不睡覺！不睡覺你說她們要幹嘛？不可能給你打坐吧？她們就翻行李。第一天半夜兩點被一直發出的塑膠袋聲吵醒，之後躺在床上有點惱怒，『到底在拿什麼可以一直翻個不停？』『難道她們以為只要嘴巴不出聲音就不會吵到別人嗎？』而且聲音此起彼落，不是一兩個人。這個翻完下一個翻，整夜都這樣，四點十分才起板，三點四十分就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在進出盥洗了。

第二夜心想，這些老人經過一天也夠累夠習慣了吧？結果半夜兩點半我還是被拉行李拉鍊喀喀喀的聲音吵醒，以及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塑膠袋聲吵到無法深睡（太睏了還是有淺眠），越到起板時刻聲音越大，簡直所有人都醒著一樣。我不經又想：『難道人老了不需要太多睡眠就是這麼一回事嗎？』『以後我老了也可以睡這麼少而且不累嗎？』『是否人到老了就越無法去體諒別人的需求？』（我們的午休時間大概只有半小時）『所謂的歐巴桑就是這種想做什麼就去做不會感到任何不好意思嗎？』

終於有人用台語出聲喊：『啊老菩薩不要再翻了啦！』有人終於發出神聖之聲了，正為此感到高興時。。。。。那些稀稀疏疏的聲音一樣沒有減少，好似沒聽到一樣，不一會兒另一邊也翻了起來，反而更多。這下子終於另一方向有人出聲，但是是用很不高興的語氣：『不要再翻了！』

結果你猜怎麼著？我暗暗等了很久，那些從四面八方湧來的翻行李聲一點也沒減少，一樣保持一樣的遠近與音量。。。。。那些音量絕對大到讓你會惱怒的，完全沒有輕手輕腳的感覺，雖說不是故意的，但是那種翻東西的方式是恍如這空間只有他一個人似的，而且不只一位！是很多很多！先前出聲的那兩位也都沉默了。

第三夜也是最後一夜，經過這幾天白天的操勞，大家應該很乖吧？果然一安板幾乎都沒啥人走動，真是累壞了吧？我因為還上去補完兩百拜所以晚點回來，發現大眾躺平率很高，熄燈之後也比前兩天安靜，於是我也很快熟睡了。。。。但是。。。還是快三點的時候被吵醒，看了錶，實在由先前的惱怒轉成讚嘆，這些老菩薩真是不可思議的有精力，身為少女的我甘拜下風，過了三點沒多久翻行李的人數越來越多，進出盥洗的人也越來越多，你知道到三點五十幾分的時候，因為太多人已經在整理行李，大家都是摸黑在作業，所以護寮的義工只好順應眾生，在四點之前開了大燈！

我終於不得不起身坐著發呆，用著不可思議的心情看著整場幾乎九成的老人在整理行李，我真的好訝異，這些老人的能量比所能想像的還強烈！不用看就可以知道還躺平的人是幾歲！現在還沒四點！這是因為要回家了很開心還是等一下要正授了太興奮？我一頭亂髮的呆坐在位子上彷彿看到真相那般的恍然大悟，完全沒有任何惱怒的感覺，而我右邊的第二位就是標準的老人，她已經收好包括睡袋的所有家當，正要準備拆睡墊(她是離我最近的塑膠袋聲音製造者，我真的在懷疑一整夜她就一直把所有的行李翻出來再擺回去，然後再翻出來，再擺回去拉上行李箱拉鍊然後再翻出來。。。因為她實在翻的太久了，哪有那麼多東西一直翻翻兩個小時啊？）而不管她的旁邊也就是我的右邊這一位比較年輕的歐巴桑還在打呼。當我發呆完畢後去盥洗時，廁所完全不需要排隊，但是當我盥洗回來後，發現我這一排的其他人都已把睡墊拆完正等著回收拆洗的外墊，至於行李她們都已經搬出去了，一整排幾十個人，我是最後一個連睡袋都還攤在那裡的。

這幾天我生活在一堆老人當中，真的感覺到許多格格不入，也不只一次自問：『我老了也會這樣嗎？』老人會有的許多問題不管是身體上的或是心態上的，這三日真是體會良多。而且老人家是很難去遵守一些規範的，要完全禁語像是天方夜譚，看到朋友總是忍不住聊起來，你說要注意當下把身心弄到最清淨的狀態來納授清淨戒體？唉唉，我覺得老人真的不是不乖而是做不到。

有一次我上完廁所在洗手，我旁邊也有一位老菩薩在洗手，結果另一位老菩薩拍她的肩膀同她說話，這位洗手的老菩薩就轉頭很高興和她對話，然後兩人就走了，而那個水龍頭就嘩啦嘩啦大聲的流，我馬上去關起來她們也沒發現。至於演禮上要記住的點更不用說了，實在是強老人所難啊！還好我覺得這次總護法師是知道的，沒有嚴格要求，否則還更有得操呢！連我都要記得拜佛速度要放得比平常慢才能和大眾一致。

不知道我是否也有少睡眠的那一天？到現在我還是必須熟睡八個小時才能精力充沛一整日，而且從小到現在，早上的我一律精神不佳（所以數學老是排在第一節課是大惡），很好奇老了以後真的可以少睡嗎？真的可以輕鬆早起嗎？人老了的生理變化會改變那麼大嗎？

法鼓山菩薩戒心得之三～對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