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嵐煙

天氣不好。

如果有陽光當然會更雀躍，不過也萬幸沒有下傾盆大雨，至少這時有時無的小雨依然可以讓我們在海灘邊經行。突然一片小雨來，心裡升起可惜，突然這片小雨又走，心裡又升起好險。後來覺得這樣累，乾脆有雨沒雨什麼都很好，把目光放在只有這兩天，心胸立刻狹小了起來，整片海不是一直在向我吶喊著它的寬大嗎？我怎麼聽不見？

第一次去海邊經行時，我帶著玩心，四周有許多遊客玩著沙，或是在潮間帶尋寶，笑聲不歇。有人開著喧囂震天的沙灘車在我們旁邊呼嘯而來，呼嘯而過，我發現騎車的男子一直在回頭看我們，這一群人每個像是遊魂，和假日海灘該有的情緒格格不入，看起來詭異極了。

沙子很難走，是很不錯的經行地，每一個腳步都有很大的不同，越想走好也不見得就走好，挑看起來好像比較平穩的落腳處走，也不見得它就如心中預期的好踏，看起來特別會陷落的落腳處，意外的底下反而比較堅硬好走。在沙灘上步行，能打破以往靠著知識或經驗的總總判斷，無法預期的每一步，綜合起來都是難走的，偶爾幾步遇到較硬的沙地，竟然有小小的驚喜，腳下省了力，省了身體測量平衡與重心。

要往前行，只有不斷的走，不斷的慢慢走，接受著每一步都難走就是常態，突然回神，一回頭，意外發現自己已經離入口處這麼這麼地遙遠。

我找了處緩坡，這裡的沙沒有被踩過，看起來的紋路就像是洗乾淨沒人用過，所以我學星躺下來，身體扭一扭，發現沙子竟然可以符合人體工學，該凹的凹，該凸的凸，意外的比人工設計的任何躺椅還舒服，全身大放鬆，涼風吹拂沒有雨，天光還是太亮，沒1分鐘就很想睡。心想，別人都在經行，我在這裡睡覺好嗎？於是只好坐起來發呆，不要貪戀這種毒癮般的舒適感。

鮮綠的海草被沖上岸來，綿延著看起來像是長了綠苔，或是青草。

海洋，多麼生機盎然。到處都活活潑潑的，沒有真正的死寂，死最透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

沒一會兒，玩沙灘車的人增多，在我們之間呼嘯穿梭，於是大家早早回去。

這一天早上吞了過敏藥，副作用就是愛睏，有事散心時還不至於睏，一上座就完了，睡意排山倒海比外面的海濤還強，這一整日只要安靜下來，就連聽說話都不行。認床難入眠的我晚上竟然倒下就睡著，果然是藥物作用啊。夜裡好像有下雨，雨聲和海浪聲，分不清楚誰是誰，耳邊都是濕濕的聲音。

隔天早上是週一，再度去海邊經行時，整個海灘都像是我們的了。雨後的沙灘，完全不像昨天的感覺，每一步都好好走，腳底下結實了，腳步輕鬆起來，卻發現濕濕的沙，會沾黏在腳縫中，皮膚上，不刻意清洗還甩不開。

後來我花了比前一天更長的時間洗腳。原來好走與不好走，當妳退一步拉長角度來看時，用的時間可能是一樣的多。

今日的浪比較大，像有魔力一般的吸引著我。於是我面對海浪做立禪。

那是漲潮時刻，一波又一波的浪打過來，退回去，強而有力，毫不遲疑。耳朵充滿浪聲風聲，眼睛塞滿波浪碎石，就把整個感官都放在觀浪之上，很輕鬆的，倦意進不來，妄念也進不來，心被海浪塞的滿滿，沒有空隙。



身心很放鬆的最深之處，突然感覺有某種小小的激動傳上來。

激動什麼？平靜裡還可以有激動嗎？這是真平靜嗎？還是假平靜呢？

慢慢的，我可能知道是為什麼了。

這片海洋聲嘶力竭般的在對我吶喊著某著東西，它們如此充塞著我的感官，在向我展現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廣大，那樣的包容，一波又一波，沒有分別的就是這個樣子。它已經夠大聲了，夠強烈了，可我還是聽不懂，聽不出精髓所在。

它就那樣如實地存在，如實地接受，如實地好與壞，下雨了雨又走了，風大了會冷，又小了，幾道較強烈的浪花噴濺了幾滴海水在我腳上，隨之又退去。如此活潑生動。

我只能感受小小的激動，除此之外，我是盲人，又失聰，還有智障。我已被真實感受所隔絕著，碰觸不到最清透直接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