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嵐煙

幾天前，才去學校和蛋蛋的導師第二次懇談過。其實回來之後心情一直很不好。

蛋蛋的問題一直一樣，只是因為高年級功課變重，所以狀況會很嚴重，開學以來的新老師也見識到了。每天蛋蛋回來，我就變得很焦慮，憤怒已經是基本，但一直告訴自己「這是病這是病」，跟他的疾病過不去，會變成我有病。

但是，他的「病」卻不是外觀上看得出來的，甚至要長時間和他相處，外人才會發現他確實不太一樣。而我能夠說出來的他的問題，聽起來都像是在抱怨一般小孩都有的共同問題，反而變成是我這個媽媽要求太多、太寵孩子、太不放手。我只是要他當一個普通的小孩，但是不了解他的人，總覺得他看起來很普通，自然就認為我標準太高。

我每天都一直在想，還能做什麼？一定有不夠好的部份，一定還有沒嘗試過的部分，還能有什麼方法對付他的毛病？

儘管才發怒，把親子關係搞得僵硬，他也很生氣，但我還是要調整自己的腦充血，深呼吸，輕聲細語的喚他來看看網路上一張很有趣的照片，試圖轉移他的情緒，讓他能乖乖的以好的心情繼續完成作業。就連動怒，我也都壓抑成好言好語，還要顧慮他的心情和氣氛，因為他生氣就更加擺爛，玉石俱焚般的氛圍，對小孩成長當然不好。

每次到了晚坐的時刻，就會看見這股憤怒。為什麼會憤怒？因為我在乎，為什麼會在乎？因為看到他的問題正像毒瘤般的擴大。搞不好是我想太多呢？可是每天都看到老師在聯絡簿寫上他沒交的作業，要父母多叮嚀，正常的父母可以不用管他嗎？就讓他繼續遲交到底？不用理會老師？不管他，這種小孩是沒有底線的，到最底的時候，反而會變成新的問題，外界攻擊的會是父母，犧牲的是他。每次一被攻擊，我又升起憤怒感，別人根本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就直接是我的錯，可是無法反駁，孩子教不好，不是父母的錯那還是誰的錯？

沒有親自見過蛋蛋的問題的人，真的很難想像什麼叫做「威脅利誘都沒用」是什麼意思。他不爭取任何獎勵，不爭取任何好處，不重視任何後果，不怕人家瞧不起他，無所謂別人笑他是笨蛋。。。。他就是如如不動。好吧，他不爭取，那取消他原有的呢？例如不准吃飯，不再幫他洗衣服，或是其他他所習慣的事，嘿嘿，當然也不怕。

一般正常的孩子會有個擺爛的限度，會懼怕後果，會知道以後更痛苦。他不會。他就讓所有的問題放在檯面上腐爛，然後讓那些問題反噬回來自己身上，然後更加擺爛，讓自己腐化。

拿一個簡單一點的例子來做比方會比較清楚。

蛋蛋吃飯很慢很慢，除了毛病之外，他還有一點咀嚼障礙，於是媽媽規定1個小時內沒吃完，就收掉不准吃。

結果路人甲一看便說：什麼還給1個小時？你就是太寵了才會讓他學會可以這樣拖拉，30分鐘沒吃完就該收掉，餓一餓下次就乖了。

路人乙一看便說：只是一個小時有用嗎？你就是沒有教他吃飯的方法，才讓他養成壞習慣，難怪給1個小時還吃不完。

路人丙一看就說：你就是太沒耐心了，搞得吃飯氣氛都不好，重要的是用餐氣氛，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更不相干的路人丁可能會說：吃素沒味道才食不下嚥啦，你給他吃肉就會胃口大開了，哪有小孩不愛吃香噴噴的飯？

孩子教不好確實是父母的錯，可是每天一直教還是教不好，還是父母的錯，我找不到什麼方法才可以「對」？尤其當我聽到這些甲乙丙丁的話，就會引起不悅，甚至是憤怒感。這種連路人都想得出的方法，難道我會沒試過嗎？要是有用，還會去確認這真的是一個「病」嗎？所以聽到這一類的言語，雖然我知道對方因為不了解，並沒有其他惡意，但還是覺得是一種落井下石的行為。

實際上的問題，比這個吃飯的舉例還要複雜得多了！搞得我常常連辯解都沒辦法，因為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更何況大多數人都沒有真的遇到過動兒，老是以自己家裡或聽聞過的不好管教的孩子來想像過動兒的狀況，然後質疑我太不會用方法了。

我一定還有沒做好的地方，這點是承認的，畢竟我也不是完美的人，自然想不到完美的方法，只是聽到那些咖頭屋（膝蓋）想都知道的建議時，真的會有怒氣，卻又要因為理解體諒別人其實是好意，又要嚥下怒意。

老師建議送他去安親班做功課，沒做完不回家（安親班有訂便當服務），這一點更是挑戰了我的價值觀，從以前，養這個小孩就一直打落一些理念，現在連這個價值觀都要被挑戰了嗎？

首先，我很反對安親班磨蝕小孩的童年，放學後本來就該回家，這是多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現代社會變遷，有了如此不正常的機構，非雙薪家庭如我，自然根本不用送孩子去安親班。

第二，晚餐是一家人一天中唯一共聚的時間，以後蛋蛋長大外出，這種機會只是越少，有必要因為做功課而失去這一生中越來越少的機會嗎？

第三，自家做晚餐是我認為該有的家庭價值和重要功能，這是教育孩子以後他的家庭價值觀，吃父母親手準備的食物，能形成這個家庭裡的文化氣氛，能認識飲食（更何況我是個認真在食物上的媽），記憶屬於「我們家的味道」。

第四，要打落這些正確價值觀的代價，竟然還要花每個月5千以上的安親班費用，有一種我才是天下無敵大笨蛋的感覺。

我不是很重視小孩的功課，也不是嚴格的媽媽，但面對蛋蛋的時候，都逼著我改變原以為給他最好的想法，而那些想法，其實都很自由，都不是教條式的，那都是自己小時候想得到的幫助。但偏偏卻遇到跟我們相反的孩子，反而要像以前舊時代的父母那樣，逼著他去學習，他才願意動。我們一直到現在還很難觀察出他喜歡做什麼？什麼喜好都是蜻蜓點水，除了看卡通打電動，他沒有太多的事是能專心做的。偏偏，你要把最愛的電視電動當獎勵讓他爭取，當然是沒有用啦！他才不會為了能玩電動努力把自己的事做完。

現在因為自己的憤怒很多，所以變得很敏感，只要嗅到外人質疑我的教育方式和輕視蛋蛋的問題，就能使我發怒，但都還是要自行消化，沒有發洩出來，這樣變成一個惡性循環，發現自己怒氣越積越多，目前還找不到一個自我消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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