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嵐煙

搬來這房子，是沒冷氣的。我相信親近我的親友們都是知道的，而截至目前為止依然是沒冷氣。（來的人請自行穿清涼一點）

和以前住過的房子比起來，這間冬天很冷的二樓（太通風），夏天真的有比較涼爽，不過台北的夏天氣溫不是通風就能了事的，就像夏天的熱不是全身脫光光就可以涼的，我想住過台北的人應該都知道。

大家也知道到現在沒裝冷氣的理由，因為這裡不打算常住，實在不想買冷氣，又加上這裡是老房子，裝分離式也是工程，將來搬家冷氣就是拖油瓶，買窗型冷氣又擺明著將來幾乎要送給房東，怎麼想都不爽。又因著以上原因，要花上萬元裝冷氣，實在很不願意把大把的生活預算花在這個鳥地方上。

說是鳥地方，但也是著實的熱，又像是個火燒屁股的大問題。

我怕冷，兩蛋卻怕熱。以前他們開冷氣我都要穿外套外加流鼻涕作陪，嫌他們一老一小都是公子哥兒，小小的熱就拼命開冷氣，捨不得讓自己忍耐一下似的。我比他們耐熱，而且不太會流汗，稍微喝個水清涼一下就可以抵過熱氣，這種有練過的身體在現在來說真是不得了的好處，我覺得還能忍耐的時候，兩蛋已經汗流浹背了。

不過我可以忍耐並不表示身體可以忍耐。我體質過敏，以前小時候沒冷氣的時候，夏天兩手都會長會發癢但是不會傳染的小水泡，自從以前家裡裝冷氣後，我的夏天水泡手才消失，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對夏天濕熱的氣候過敏，真是小姐命啊！前幾年夏天待在法鼓山上作義工沒冷氣，水泡手也會出現，但只要回到冷氣房就會消失了。而現在，久違的水泡又出現了，前幾天到清境農場玩，乾冷果然就消失，現在下山回來又要有心理準備了。

小蛋比老蛋怕熱。沒想到他比我想像中的乖，他在兩個月前某一日很熱的放學回家後就問過我問什麼我們家不裝冷氣，而我告訴他原因之後，直到現在，他沒有再提過要冷氣這件事。這幾天熱浪來襲，晚上的他一整夜的後背都是濕的，還是照樣睡（我覺得半夜滿舒服的，他卻還是在流汗），小孩子不太會散熱的方法，一邊流汗一邊還是堅持要抱著大枕頭睡覺。

於是我開始會想，真的有必要這樣堅持沒冷氣嗎？大人就算了，有必要連有多汗症的小孩都一起忍受燠熱嗎？我幾乎不想對任何人提，尤其是長輩，長輩一聽就急著要出錢幫我們裝冷氣，他們最受不了熱到孫子，但我完全不想要受到他們的關心（和壓力），因為不裝冷氣有不裝冷氣的理由，不要再加上寶貝孫子了。

首先，這是我選擇的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怎樣，經濟條件的確是事實，我認為沒冷氣也是我所選擇的，所以沒什麼好抱怨的，總不能只要好的那一面（自由啦，修行啦～），就來嫌不好的這一面，這其實都是同一塊－－這就是我所選擇的生活，我該有的生活。

因此，就算長輩要出錢，我也覺得不該有冷氣，因為我們本來就不該有冷氣，不該老是受長輩庇蔭，老是被關心或擔憂，這就是我們該有的樣子，沒什麼該擔心或擔憂的。可是晚上發現小蛋一整夜都流汗，又會想，真的是必須接受關注的嗎？真的是那麼糟嗎？小孩一起過這樣的生活真的是不對的嗎？（可是這就是他選擇來的家庭呀？）

或許我的堅持根本就是一種大執著呢？但又覺得，本來就不該有了這些，又要得到那些，不但要得到別人沒有的自在，還要得到跟別人一樣的那些物質標準，那不是太貪心了？什麼都要最好的，在心靈上，是最好的，在生活上，也要最好的，要什麼就有什麼，不管是有形還是無形的東西，通通都有，人生，家庭，婚姻，修行，孩子，然後將來還要跟別人一樣，要繼續有房子，有車子，能出去旅行，要吃什麼就去買，想做什麼就去做。。。哪有這種事呢？

所以現在很熱，不要冷氣行不行？

可是又來了，我說不要冷氣就不要冷氣，那跟我要什麼就有什麼又有什麼兩樣呢？

遇到老蛋要回婆家吃飯的日子（一週固定幾日只有他要回去陪婆吃晚飯），他就有罪惡感，因為婆家吃飯可以吹冷氣，而留在家裡的妻小沒冷氣吹。還好我完全感覺不出這有需要罪惡感，因為這不是受罪，這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我也不覺得是受罪，夏天本來就是熱呀，誰說夏天一定就要冷氣呢？而我也不敢跟老蛋提熱，一提就自動讓他有更多罪惡感，他的身分不得不為妻小的生活負責，他總是忘了，是我推波助瀾的，這都在我的選項之中，不是只有他自己。

想起出家的法師，穿那一身袈裟，也不是時時都有冷氣吹，人家又是怎麼過的呢？我還穿的超清涼無比，已經賺到太多了，大家都是孑然一身的步在修行的路上，我雖然不是出家，也沒像出家那樣修的好，難道就理所當然應該要有冷氣嗎？

真正需要冷氣的日子，大約就七八兩個月，之後雖然熱，卻也一日比一日好些，我一面也很好奇可不可以不要冷氣過夏天？

但我也不是執著的苦行者，白天小蛋沒課時，我們一樣出去賣場避暑，窩圖書館，往涼爽的地方待，並非非要待在家裡忍熱不可，一天也是這樣過了，以前在美國念書時夏天不也是這樣過的？（只是沒小孩）

對小蛋不全然是壞事，現在小孩物質太優渥，一切都方便的理所當然，讓他這個夏天吃些苦，能體會許多。上週到姑姑家有開冷氣，他沒腦的隨口說：『好羨慕你們家有冷氣喔！』還好當時長輩不在旁邊沒聽到，我倒覺得『欣慰』，因為冷氣不是必然的存在，這對他是好的認知。

我也不認為這樣是在消業障，也很不解這算不算『隨順因緣』？這是痛苦嗎？這是在忍受嗎？這是在執著嗎？還是在品嚐苦呢？還是歡喜的隨順因緣呢？我既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更沒有怨懟，也沒有生氣，也沒有喜悅－－－這些我都存疑也都分不清。

確實熱，連不流汗的我也會流汗了，更別說另外兩蛋，然後，這一切莫名其妙的就會出現一個問號，很多的問號彙集成一個問號，然後那個問號連成型的方式都沒有，就只是一個沒頭沒尾沒邊沒形外加沒能感受疑惑的問號。

就這樣，夏天的內心戲，更多的也無法成言語了。